一别数日,诸位想老儿没有?前阵守卫者护送想开开眼的百姓出城,老儿也凑了个热闹。后生们只道云莱就是云城,却不知百年前云莱也是地广人茂,万国来朝! 苧帝留了万民和乐的好日子,后世帝君也全爱民如子。听说有位伴着苧帝征战的帝师,辅佐代代帝君治国。偏巧末帝天资一般,开蒙晚,先生光教习就费了不少汗珠子。
沙灾来的摸不着头脑,小皇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办法,深悔自己无用,空坐帝位,却不能为百姓做些什么。还得靠他先生步步计算,引着云莱民众避开沙涡,避至云莱城。到得云城,末帝在屋头枯坐一夜,留了封退位诏书便不见了。走前自认无颜面对夫子,求身边的人瞒好他。
帝师兜兜转转,反成了最后收到末帝消失的讯儿的人,半天说不出话。再笨劣的学生,也是老师心里的好孩子啊。听闻那位先生冒险出入沙涡几趟,遍寻门生不到,竟是吐了几口血。这末帝也成了云莱最后一位帝君,此后就没皇帝了!
故事本是往事,传唱的多了,就酿成了传说。大人物们不在乎史书寥寥,写故事的不还是咱自己?小民们经这浮柯叶一遭,渐回盛世之相,眼见是越来越齐心红火,不叫血脉断喽。至于云莱后事,嘿嘿,您就瞧好儿吧!
行侠仗义,快意江湖——想必爱读话本子的看官,这少年游侠的故事,定是百听不厌。哟您问云城怎还流行这个?再有钱也遭不住天天夜总会拉洋片,不还得回咱茶馆听听书么?话头拉回来,若这般少年来到云城,故事,又该是几番转折?
且说大天狗少将,麾下能人异士不少,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的,也只有那位万年竹长官。相传这位长官乃是一位武学大师的关门弟子,年幼时,所谓“行侠仗义”对他来说,也不过是师父口中几句简单又引人入胜的传奇罢了。
然好景不长,没几年,他堪堪长成少年,云莱却遭逢可怖沙灾,那惨状,唉……作为守卫者的天狗家族自是全员出动护卫百姓,而向来醉心武学不问世事的师父,此时却是理好一身行头,要出门去。少年被师兄们拽着,怎么也唤不回师父被茫茫风沙遮去的背影,他这才恍然明白,师父当故事讲给他们的侠义传奇,从来都是师父自己的往事。
诸位问后来?浮柯临世,砂砾暂且被阻挡,师父却没再回来。云城中多了一个叫万年竹的青年。这方寸地方,浮柯叶落,人们一拥而上,哄抢得头破血流,信义?那是不可提喽,可那又关青年什么事?自有侠义为道在心,且看且行罢——
上回书说到,琳琅满目的奇珍搬上来,般若少爷随手点了两件,吩咐仆人给老爷夫人送去。
老爷夫人拿到两件宝物,心里那是又熨帖又心疼。怎么呢?这领养来的少爷啊,像煞了他们去世的独子不说,又听话又孝顺;心疼则是这位少爷把持生意后整日在外奔波,定是为供养他们二老出尽力气。夫人这一想,就拉着老爷进了厨房。
另一头,般若少爷身披星光,刚谈了一笔险而又险的生意。生意人最不怕与虎谋皮,少爷就是生意场上的打虎人。只是再强悍的打虎人都得吃喝,回到宅子里的少爷,肚子里的馋鬼突突地闹腾。仆人一推开这门,迎面就碰上了端着餐盘的老爷夫人。
老爷夫人睡觉去了。仆人这心都被那盘儿里的热气给蒸化了,迎上去就劝少爷动筷。少爷笑着将纹丝未动的盘子往仆人面前一推,冷森森不说话。仆人出了一脑门汗,想起少爷偶然谈起老爷夫人时露出的戏谑目光,当即闭上嘴,给少爷去云莱顶尖儿的酒楼买点心去了。
只第二日,般若少爷又点了几样珍宝,让仆人给老爷夫人送去。这可让那仆人摸不着头脑,转念一想,少爷的心思,哪是我这等人能猜的?得嘞,各位看官,咱又不伺候少爷,何必在这抢了仆人的活计呢!。
书继上回。那惯犯慌不择路,一头扎进了十三街。任是换了谁,十三街那羊肠一样的小巷子,找这小矮个,就跟大海捞针一样难。可大天狗少将何许人也?出了军校身经百战,十三街的地形图早就记得一清二楚。
说时迟那时快,他一声令下,手下们将巷子的出口一个不落地围起来。碰了无数次钉子,小贼心怀侥幸,往最后一个出口奔去。出口处的月光啊,纯净又柔和。光芒的尽头,渐渐出现长着一对翅膀的人影。少将提溜起了那小贼,掀开他的兜帽,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愕然。小贼的易容脸皮脱落,懵懂的孩童脸褪去,竟是个看着上了岁数的男人,皱纹里都写着狡诈。贼人突然暴起,举着把小尖刀儿就往少将身上砍。少将一时不察,手臂上被划拉出了好长一段伤口。羽刃一闪,那小贼已昏迷在地,不知死活。
十三街的人们这才敢探出头来。手下领了命提着贼人走了,民众开始窃窃私语,那大天狗少将,手臂上的血蜿蜒而落,却没人上去关心他一句
世人皆知,千年以来,天狗家族理所应当要护卫云莱。他们杀伐果断、骁勇善战,却手染鲜血,令人骇然。这血里,有恶人的,好人的,还有像现在这般,是他们自己的——您问,他们痛不痛?嗨!那谁在意?
却说那惊变中仓皇逃出的少年,扶着墙拐进了绕弯如麻花儿似的小巷。追踪他的脚步声渐渐没影,少年的身子却也靠着墙软了下去。就在这时,少年背靠的墙壁中,竟走出了长着一对猫耳的少女,正是咖啡店的猫掌柜。手上那铃铛一摇,满城的小猫就抬着少年进了咖啡店的后头。过了没几天,那日还奄奄一息的少年就生龙活虎地回到了珠明里,把那下令要杀他的人吓了个倒栽葱。
可巧生了杀心的也是珠明里的大人物,查到猫掌柜头上也只要不丁点时候。一群人踹开咖啡店的门,扯开嗓门就嚷,猫掌柜的小店挂羊头卖狗肉,违反禁酒令,要把人抓进大牢。话音刚落,咖啡店里的客人们不约而同抬头看了这些人一眼。这一眼可不得了,那群人认出了这些客人里的高官贵人们,一个赛一个的不好惹。这群方才还耀武扬威的鹰犬,顿时腿就软了,出了一兜汗,差点没跪下。
猫掌柜没说话,倚着桌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们。身边那些泛着光的小猫啊,每往人群那边踏一步,他们头上的汗就落一滴。
小店的门虚掩着,推门的时候毫无滞碍。您要问刚进去那一大帮子人去了哪儿,怎么之后再也没人见过?掌柜的肯定知道,要不……您问她去?
今儿要给各位讲的奇事,正跟浮柯有关,列位看官们都知道,这浮柯叶啊,一叶难求。若是能拾得其一,说不定几辈子的好日子就赚来了,您说并非片片值千金?这先不言,说来说去,看的还是一个“命”!
却说那十三街,一对有情人捡得一片,这没准就是命里的富贵。那女子,畅想起和恋人衣食不愁的好日子,可那负心汉,却已打起算盘打算独吞这片金叶子了。
有一晚,女子去赴恋人的约,人还没见着,遇上了一场街头火并。亡命徒斗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,杀红了眼,旁人跑得快捡回一命,跑不及的卷进去成了冤死鬼,也只能自认倒霉。那女子,可不就是倒霉鬼,被人推了一把跑不及,满身是血倒在路边,只剩半口气儿,还在担心她男人死活。血糊了满眼,却见街角那负心汉的背影一闪,就这么悄悄跑了。刀斩向她脖颈时,她本也闭上眼,没再打算躲,只是说时迟那时快,另一道光影闪过,刀锋缓缓偏了半寸,没要她的命,只把她一边胳膊生生斩下来。人没死成,但那滋味估计也不比真死好受多少。
救她的是谁?众说纷纭,有说是路见不平的高手,传来传去,说是“燚”的人的也有。只知道那女子保下了一命,自此以后,十三街便再没有她的身影了。
各位看官,最近有桩奇事,待我给各位分说分说。咱老百姓天天也不过围着中环区打转,日里晨起赶班,晚上放班后或来茶馆听书,或直奔戏楼听戏。估摸着饿了便拎包回家,家里还有人等着开饭呢。
戏楼听戏?听谁的戏?除了云莱城名动四方的角儿“不知火”,还哪位的戏当得大家伙日日来听?就算好些人都去拉洋片、泡夜总会,那角儿就是角儿,气度还在——单说这前日一出《帝君分山》,前场人屏息等着,只听幕布后清亮一声开嗓,台前的人便愣住了!台上“不知火”时而飒爽,时而柔韧,把咱云莱那位开国女帝唱活了十成十。台下懂行的票友如痴如醉,便是那不懂戏,只为凑个热闹博美人一笑的土老大们,也是恨不得把一对儿眼珠子黏上去。
这出戏结束,早就等着一睹美人芳容的土老大们直奔后台,后台梳妆室人去楼空,小帘迎风微晃,人呢?几个猪头老板没头苍蝇般乱转,却再打听不到不知火的去向。奇的是打今儿后,云莱再无人见过不知火,浮柯临后所余不多的几个票友才明白过来,那出戏竟成了“不知火”的绝唱。少了台柱子,戏楼日益凋敝破败,不出几年便关门大吉了。
只是仍有几个旧日戏迷心里犯嘀咕,这不知火,到底哪儿去了呢?没人知道。